將舊金山分成南北兩部分的大街是市場街(Market Street),西邊是富裕區,舊金山精華之所在,觀光客雲集;東邊是工人區,流浪漢和宵小留連其間,令人生畏。這幾年來舊金山市府猛力開發東邊,建設有芳草地花園(Yerba Buena Garden 1847年以前舊金山的名稱,Yerba Buena是一種植物,有人翻成「塔花」),其中包括藝術中心藝廊館、金恩紀念館、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、馬士孔尼中心、亞當斯攝影中心等,這一群雅致、亮麗的建築物出現,舊金山的東西差異縮小了。
想看過去,可以到市場街的盡頭看看。這條街從舊金山灣開始,海邊有一棟現在看起來不是很壯觀的建築,稱作渡船頭(Ferry Building)。觀光客可能等閒視之,但略知舊金山過去的人知道,這曾是地標,也是一九0六年舊金山大火後少數殘存的著名建築物。當年大地震帶來的大火幾乎將整個城市燒個精光,渡船頭靠海,幸好賴抽取海水灌救,才倖免於難。
第一次來渡船頭,是參加舊金山的反戰遊行,大家在靠近渡船頭的地方集合,很難得看到這樣多的美國人聚集在一起,空氣中充滿興奮的氣氛,一大堆奇裝異服的男女來插花,爭奇鬥艷,根本像嘉年華會。從市場街盡頭走到市政廳(city hall),短短的行程,電子音樂喧天,漫步到了市政廣場,算是遊行完畢,這時路中間擺放幾個大桶,原來是要群眾捐獻用的。反觀渡船頭,她一直冷冷的默視著,人多的場合她以前可看多了。
橫跨美國大陸的鐵路於一八六九年完工,終點站是奧克蘭(Oakland),奧克蘭與舊金山間的海上交通量從此劇增,原來太過狹小的渡船頭無法滿足通勤者的需求,一九0三年改建,是模仿西班牙塞維爾(Seville )的吉拉達塔(Giralda Tower)而蓋成的,因此有一個高聳的鐘樓。鐘塔高七十一公尺,在超高的摩天大樓興起前,一直是舊金山的最高的建築。到一九三0年代早期,每年通過渡船頭的人超過五千萬,當海灣大橋(Bay Bridge)於一九三七年啟用後,渡船頭即沒落了。可是舊金山人沒有放棄這個碼頭,他們會來此懷念往日情懷。
渡船頭就是渡船頭,迄今仍有航線,例如可以去Sausalito、Larkspur、Tiburon、Oakland。有一次我覺得在舊金山待膩了,想從海灣的另一岸回望舊金山,於是搭船前往美麗小鎮Sausalito,沿途有一、二十隻海鷗追隨交通船前進,我猜可能有遊客往空中丟出食物,這些海鷗憑著高超的飛行技巧立即接住,食髓知味後養成隨船而行的習慣。以往只知道白雪公主能吸引小動物圍繞著她玩,我想渡船頭的遊艇應該說是水中的白雪公主。
在渡船頭東側,有一尊甘地紀念像,沒有基座,任何人都可以到他眼前看個仔細,這是我最喜歡的雕像之一。甘地是我心儀的英雄,他披著一塊自織的土布,拄著柺杖,大腿幾乎裸露,仍散發出無窮的精神力量。看到甘地,我會聯想起另一個著名景點柯伊特塔(Coit Tower),這是作為昔時防火觀測用的高塔,長條的圓柱體蓋在電報山(Telegraph Hill)的制高點上,外表像巨大的古羅馬石柱,但更多人認為像一根救火龍頭(fire hose)。到舊金山玩的人每被這建築所吸引,尤其晚上這塔散發出柔和的光線,許多人都問:「那是什麼?」柯伊特塔邊的廣場有一個哥倫布的雕像,身著披風,威風凜凜的俯瞰舊金山。甘地爭取到印度人的自由,哥倫布卻是奴役印地安人的始作俑者,這兩個人物都受到舊金山人推崇,表示這個城市的開放與包容。
雖然舊金山的漁人碼頭聞名於世,我卻寧願去渡船頭逛逛,我想像當年每天有170班次渡輪的勝景,那種人群擁擠的喧囂聲,一定摩頂放踵、聲勢嚇人,現在變成如此寧靜悠閒。仰頭一望,海灣大橋在不遠處的天上,橋是雙層五車道的公路,有八英里長,不禁驚嘆美國科技的偉大。想貼近舊金山,不是往觀光客群集的地方找,而是看她走過滄桑的紀念性建築。
渡船頭鄰近北灘(North Beach),一八四八年一月在薩克拉門托(Sacramento)發現黃金,消息傳遍世界,一八四九年底淘金客已紛紛來到舊金山,當時連水手都棄船一起去發財,北灘一帶的碼頭竟然遺留六百多艘船在港區內,想想那時的情景:船桅如林,一動也不動,人都走光了。甚至進一步,房子不夠住,就將這些船拆下來搬到陸地,各種船形屋即觸目驚心的出現了。黃金,不僅迎來美國東部的各路人馬,全世界都瘋狂了,連國弱民貧的中國人也出現在舊金山街頭,舊金山這個名字本來叫金山,是廣東人命名的,以後澳洲發現新的金山,San Francisco才改叫舊金山。
又來到渡船頭,冷冽的海風徐徐吹來,拉上拉鍊即不覺寒冷,注視著寬廣的水面,風景如畫,有時可以看到軍艦和潛水艇出沒,這一點也不奇怪。當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,舊金山附近造好的大量軍艦就是通過這片海域去攻打日本,渡船頭見識了美國的正義與偉大。和平的渡船頭與戰時的渡船頭都一樣船來船去,陽光依舊,冷鋒如昔,不變的可能是海鷗,從來不怕人,常低飛而下、叫囂幾聲,搶食遊人的施捨。
舊金山既摩登,由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醒目的斜切圓柱型天窗可知,舊金山又十分懷舊,不忍拆掉渡船頭重建,反而想盡辦法注入新的生命。渡船頭默默的訴說這城市的新與舊、奇異與傳承,她冷眼看破壞與建設,在無情與多情之間取得平衡。〈舊金山之歌〉說:去舊金山記得要戴一朵花。我卻覺得如果帶一點歷史感,到渡船頭去領略她的風華與寧靜,可能更有意思。
――黃哲真 2010/2/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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