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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石獅子    

        我的大陸作家朋友說:「所有政客的做法全是騙人。不過,這也是生態平衡,有人騙,有人老實。有人不被騙,有人被騙。有人先被騙,後清醒,有人先清醒後又被騙。有人至死不悟,這都正常。」「文革給我的最大教訓是,老百姓應該不能捲入政治,當逍遙派是最最聰明的選擇。捲入政治的旋渦(除非你選擇參政),不管哪一派(對台灣而言即藍綠),都自尋煩惱,自找麻煩。」「台灣前天是荷蘭,昨天是日本,後來是老蔣,今天是阿扁。」「把一切看成是生態平衡,日子好過多了。即使發生在自己身上,也是正常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正常?我想起台灣東南海外的蘭嶼,蘭嶼人現在稱為達悟人,他們跟菲律賓的巴丹半島是同一民族。幾百年前他們追逐飛魚來到蘭嶼,用漂亮的獨木舟互相往返。可是不知什麼原因終止了航海,而且國家觀念興起後,台菲間的交通變成外交問題,想進入另一個海域就不能隨便了。於是同一家人就此分離。現在蘭嶼人想去巴丹島必須渡海到台東,然後驅車到高雄或桃園,再坐飛機到菲律賓,然後轉了幾趟車才能到。巴丹島人受到西班牙文化的影響,語言已經改變許多,反倒達悟人保留較多的土語,但兩者基本仍可溝通。兄弟無法海通,咫尺天涯,是不是上天開了他們一個大玩笑。這算不算正常

        我們的上一代,所謂國語是日語,他們習慣用日語來思考。我這一代的國語是北京話,大陸稱普通話。雖然我從小說台語,長大後思考已經改成用國語了。想知道用哪一種語言思考,最簡單的方法是回憶夢中說什麼語言。

        台灣的大前天是荷蘭,前天是明朝、清朝,昨天才是日本,昨晚是兩蔣率領百萬殘兵敗將,今天是台灣的李登輝、阿扁之流。

        我的祖父說台語,我的父母說日語,我說國語。這是無奈,忍受無奈也許必須,但更應該追求正常化,而什麼是正常?

        生態平衡說,其思想類型可歸為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所主張的「凡存在都是合理」。這種說法若合理,羅馬暴君焚城是正常的,希特勒殺六百萬猶太人也是正常的,日本侵略中國也是正常的,老毛搞大躍進、文化大革命死人無數也是正常的。

        可是政治這種事,如果你不去關心,不去爭取,不代代更新,政治會找到你的頭上來。大家不奮鬥的結果,爛好人於焉造成,壞人永遠在台上唱戲,好人則在台下嘆氣。當逍遙派固然是最聰明的選擇,可文革時能讓你當逍遙派嗎?你一逍遙,別人就眼紅,非鬥倒你不可。「老百姓應該不能捲入政治」好像有理,可是民主制度恰恰要你捲入,例如澳洲規定投票是公民的義務,如果不去投票要被處罰。這就是要求人民去捲入政治。西方的自由主義,主張捲入政治後,人民必須有免於政治干擾的最起碼空間,最典型的是美國憲法修正案,從第一到第十條增列人權條款。中國的憲法雖然也來這一套,但這一套僅止於文字。

        大陸文革的教訓見仁見智,目前流行的說法是,大陸人知道意識形態之爭有害無益,搞經濟才是硬道理。我卻認為中國人必須記取,國家制度要有制衡行政權的力量。權力沒有制衡,國家永遠是leviathan(利維坦,兇猛的海洋巨獸),人民處在苛政猛於虎的專制威脅之下。中國人歷來除了忍無可忍革命以外,平常就是只會盼望聖君來臨。結果造就了一朝又一朝的皇帝,即所謂的龍,那是專門吃人的動物。西方節制皇權的制度,大陸迄今仍沒有學會。台灣近年來慢慢走入西方這種思潮,所以阿扁會受百萬紅衫軍的羞辱,但整個憲法仍是帝制的敗絮,人民的力量仍使不上力。不管怎樣,台灣已經開步走,大陸還早呢。

        有時感到悲哀,日本侵略手段殘忍,殘殺中國人,戰敗後卻有了一部內閣制憲法,他們改掉天皇制絕對主義,已經成為民主國家,全世界沒有人懷疑。中國人被殺了、被強姦了、被侮辱了、被凌虐了,這是制度輸給人家才落得這種悲運。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慘勝了,仍不會痛定思痛,還在繼續搞專制的把戲。比賽制度,大陸依然落後日本一大截,台灣陷入孫中山的五權憲法泥沼,還未脫身。中國這個民族實在有夠崇古,有夠可憐,到現在政治人物仍有夠自私,「所有政客的做法全是騙人」。能防止這種病的西方藥方仍不採用。

        能夠盼望的,本來是知識份子,任何民族都一樣,唯有知識份子是民族的眼睛,他們是較清醒的一群人,可是中國的知識份子卻非常喜歡當御用文人,能當上「文學侍從之臣」,就走路有風,得意洋洋。他們幹的其實是文化打手、或政治美容師,說難聽是扶同為惡。知識份子巴望當權者的垂青,企圖分一杯權力的羹,不惜曲學阿世,有這種類型的知識份子當道,民族的眼睛渾了國家的改變遙遙無期。這算正常嗎?我懷疑。

――黃哲真(本文原載於世界日報金山論壇20073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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