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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極南有個地方稱為恆春,意思是一年四季如春。其實整個台灣也是恆春,甚說應該說恆夏,不管恆春恆夏,仍然有它的變化。

台灣的冬天,植物仍然是綠油油的,在別的地方來看,這像夏天的景緻。當然,冬天有些樹會大量的落葉,變成光禿禿的,冷風襲來,突顯出禿枝震顫,即說明天氣冷了,夏天真的走了。菩提樹長得很快,也是最會落葉的,台南體育場存放兩部報廢的戰車,附近有幾排菩提樹,受風一吹,滿地落葉飄盪、翻滾,沙沙作響,這是冬天才能聽到如此特殊的響聲。其中有一棵去年死了,這是市政府亂剪樹的結果,這個政府很奇怪,常把樹修得奇醜無比,只剩下一點點枝葉,有時候剪過頭了,樹就永遠枯掉。近來又見枯樹被鋸成一半,可能想掩蓋亂動刀的證據。可殘樁仍突兀的矗立著,似乎死不瞑目。

        幾個月後,鳥聲開始吵雜,遠遠的聽到一群鳥叫,似乎在寒暄、在互報有什好康的,或在閒聊。總之,這些我都聽不懂,只知道春天來了,鳥也開始更活躍。鳥鳴似乎預告春天的來臨。

        有天在林森路看到一排黃花風鈴木盛開,鮮黃色的花朵,讓路人想不注目都難。報紙的記者也受到感動,拍出照片並說明這樹種的來源。這種樹在台南出名了。其實我對植物,非常陌生,雖不至於分不清椰子樹與榕樹的不同,不會以為菱角長在樹上,但開始時對這些漂亮奪目的黃花實在不知道什麼名字,經報紙報出來後,我記下來。我還加註,花是黃的,加上風鈴,就是了。在體育場我也看到一株這樣的樹,如此每到春天,即不必湊熱鬧到大街去看花。有一年,我又到誠品買書,又是黃花風鈴木開花的時節,我看到一群斯文的中年男女在樹下歡談,看起來頗有閒情。剛好我認識其中一位,原來是國中老師來賞花。中國知識分子就是這樣,在現實社會中自尋一些情趣,表示一點異於一般生意人的傲骨,這是沒有那麼現實的嗜好。大陸的共產黨稱此為「小資產階級」意識。這有什麼不好?人生本來就需要美感。可集體行動我總避開,一群人一起賞花,似乎難以消受。儘管如此,熱情洋溢的老師讓我意識到,這城市喜歡黃花風鈴木花的人不在少數。

        再隔不久,木棉花也開花了,每當木棉花開時,即表示冬天確實離開了,天氣不再冷了。沒多久像粉紅色羽毛球的花掉了下來,被車輾過顯現像鮮血般的紅。我不知別人怎麼看,我覺得木棉花真的很像羽毛球,像──大朵粉紅的羽毛球,醒目而讓人喜悅。每次我跟朋友說粉紅色的羽毛球又掉了,朋友即知我感嘆什麼,那是季節的更換。

        木棉花消失了之後,樹上幾乎沒有葉子,木棉樹的特色就是有花沒葉子,然後花莢爆開,花絮隨風而飄,台灣的熱天成為「飄雪」的日子,街上一絲絲的花絮飄在空中,落下來成為滿地的白雪,細看真的像棉花一般,這時我終於了解「木棉」的由來。我特別回家告訴小孩,叫他們來看台灣的初夏。

        不知不覺,蟬聲又響了,整天大聲的喧嘩,似乎語不驚人誓不休,這是公蟬的求偶之聲,是傳宗接代的大事,如果無法吸引母蟬的興趣,公蟬即失敗了。所以必須死命的叫,大聲的叫,管你人類討厭或喜歡與否,全不在考慮之列。

        幾個星期之後,世界又恢復平靜,聽慣了蟬聲,有一天突然平靜下來時,又覺得不適應了。這時正是台灣的夏天發威的時候,天氣熱得讓人受不了,想整天躲在冷氣裡。台灣的夏天如此傷人,皮膚像烤炙一般難受,熱得街景看起來有點抖動,這是熱空氣在蒸發。在毒辣的太陽底下討生活,覺得人生好苦。苦中我驚覺一年已超過一半了,日子好快。

        八月的月亮人們特別注意,因為中秋節來了。小時候我都吃月餅和文旦應節,現在時代改變,連老習慣都沒落了。這一天晚上全台灣炊煙四起,騎樓下、公園裡、馬路邊等,都是烤肉的場所,肉香四溢,一家和樂融融,讓人垂涎三尺。規模大的則是封街慶祝,整條街都是烤肉,兼表演節目、卡拉OK,摸彩等,中秋節成為台灣的烤肉節,到底有誰在欣賞月亮?都市裡想找月娘本來即不容易。不管如何,迄今我仍不習慣烤肉,也不想習慣,仍堅持拒不從俗。我寧願騎著機車到空曠的地方,看那個冷清的「代表我的心」。

        重陽節接著而來,社區辦理火鍋聚餐,敬請老人上座,台灣社會究竟不同了。以前獨自善待老人,現在集體慶祝,社區的志工用這種方式與老人同樂,溫馨感人。

        慢慢的,早晚的天氣開始冷冷的,秋天的涼意就表現在早晚。早上我去運動,那種冷很舒服,不必加外套,比冷氣機的冷風更愜意,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,是我最快樂的時光。可是過了早上八點半,陽光即刺眼了,太陽又有夏天的感覺。這告訴我運動該收工了。

        晚上帶女兒補習回家,經過南門路左轉,這地方以前是軍營,遷走了,留下數十棵大樹木和草叢,都市因此有難得的鄉村景象。我走過時,蟲聲滿耳,我不知道這是哪種昆蟲的叫聲,是否也是求偶之聲?這時我多希望自己是生物學家,一聽聲音即知哪種昆蟲發出的,有什麼意義。我可以分辨至少四五種不同的聲音,那是秋天的交響曲,增添台灣四季不同的風采。

        從年初的鳥叫,炎夏的蟬聲,到秋初的蟲鳴,接著要進入較無聲的冬季。啊,又年長了一歲,一輪又一輪這樣的日子,逝者如斯,奇怪,我忽然覺得有點感傷

――黃哲真 2011/10/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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