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某一天清晨，我聽到今年的第一次蟬鳴，這是仲夏之聲。
那天我載小孩上學後回來，到了體育路和大林路交口，傳來那從小聽慣的聲音，這聲音表示炎熱的夏天當頭了。清晨還稍有涼意之外，南台灣的熱浪一波波襲擊而來，空氣看起來好像有點熱得發抖，就像水滾的時候四周景物會扭曲一樣。天空變得非常明亮，藍天白雲，皮膚曬得有點痛。這當下，陣陣蟬鳴似乎加強了熱的效果。
其實，這是雄蟬的求偶之聲，他們必需在一個星期到十天之內，吸引到雌蟬，完成「蟬」生大事，所以非常賣力的演出。你說打情罵俏也好，展示男性的魅力也好，或者爭風吃醋也好，公蟬嘹亮的鳴叫聲為的是吸引母蟬的飛來，他們在樹底下或樹上，已經棲息了三五年，這幾天是蛻變成蟲後的黃金時光，能否傳宗接代在此一鳴。
你如聽到一群蟬在樹上吵嚷不已，他們的意思是，一隻大聲公說：「蟬小姐，蟬小姐，你聽我的聲音多大聲多雄壯，這表示我是一隻強壯的公蟬，我在這裡，快來吧！蟬小姐，蟬小姐。」另一隻蟬則說：「蟬小姐，蟬小姐，別聽那個混蛋的說法，大聲並不一定好，你聽我的聲音多美妙多婉轉，我是多情的公蟬，我在這裡，快來吧！蟬小姐，蟬小姐。」還有一隻則說：「蟬小姐，蟬小姐，不要聽他們的話，我的叫聲最長，連續叫半小時都不累，我是最佳情人，我在這裡，快來吧！蟬小姐，蟬小姐。」這是夏天屢聽「蟬小姐」聲音不斷的原因。
春天的聲音是什麼？我沒特別注意。我知道前一陣子木棉花開，掉下來橙紅色的羽毛球狀的花朵，每年看到這些花，我都知道離夏天近了。冬天過後，樹上鳥鳴聲增多了，我不能以鳥叫來界定是否春天，因為四季聽起來都差不多。鳥兒可能會抗議，說他們冬天有冬天的聲音，春天也有不同的呼喊聲。對不起，我很少專心聽鳥叫，往往聽而不見。現代人們離自然已越來越遠了，像我這種會欣賞木棉花的人已經不多了，更不必說傾聽鳥鳴。
再下來，木棉結成碩果，高高的在樹上，這時葉子才長出來了。有一天，空中飄滿棉絮，這是木棉花絮，風一來即飛得很遠，沒風時像下雪一般緩緩下降。我兒子不知什麼原因，常追著棉絮跑，並喜歡收集。他想幹什麼就讓他做吧，我只是告訴他棉絮是從木棉樹飛來的，並帶他去看這樹。
棉絮過後，即是熱得燙人的夏季，蟬聲來了，這時會發現一年過了一半了。年初發願想做的事，現在可以稍微結算，這是一種催促的聲音，或者是後悔的聲音。
小時候，我看過頑皮的友伴，用長竹竿沾上柏油，看哪裡聲音響，即悄悄的掩過去捕蟬。捕捉到的蟬我看過、摸過，是一種很漂亮的黑色昆蟲。捏緊他頸部附近，還會繼續鳴叫，當然比不上在樹上時的愉悅聲，這時聽起來短短的，好像在嗚咽。
「寧鳴而死，不默而生」，對蟬來說不是理想，這是公蟬是本分，沒有例外，他們從不沉默。所以，蟬的世界處處是言論自由，沒有專制獨裁禁止發聲。用這個標準來比，人類不如蟬甚遠。
聽到蟬鳴，像老友相逢，世界已經改變許多了，這個聲音永遠不變。總是在夏天熱昏頭的日子，聽他們百無禁忌的大鳴特鳴。
――黃哲真 2011/6/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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