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的作文考試到現在還是不准寫「詩歌」體，若有人不信邪，分數必定很慘。
反觀大陸，他們居然允許這樣做。部落格上有時可以見到他們精彩的詩歌體作文，從這裡可以發現大陸這方面比台灣開放，我有點妒意。
我憶起大一國文課寫作的往事，題目是「讀書」，當時心血來潮，將「書中自有黃金屋，書中自有顏如玉」，故意以開玩笑的方式加以發揮，並寫成詩歌體。
下一個禮拜，這位保守有餘教授發回時，當場跟大家宣布，說有位同學將作文用詩歌體來寫，而且還說讀書是為了將來可以娶漂亮的太太，這篇文章很差。教授口氣嚴厲，充滿不屑的神色。我知道說的是我，整堂課一直不敢抬起頭來。
我只稍微表露一下真實的想法，不願虛假的作違心之論，不願寫制式的、冠冕堂皇的乖乖文章，即犯了天條，有什麼辦法？
打從小學起，作文課幾乎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寫，要反攻大陸、反攻必勝，上了初高中，變花樣說要把國旗插在南京上，說要解救大陸苦難的同胞，說要立志做大事，而不要做大官，諸如這類違心話，大家像鸚鵡一般照說，也都言不由衷。那時不敢反抗，好像知道說出真話後果如何。
寫其他題目，也是無病呻吟，虛假作態，明明住在台灣，卻述說鄉愁：「我的家在山那一邊」，只要會大量使用成語，你應付、我應付、大家騙，就是好文章，寫得全國千篇一律，死氣沉沉。
這就是當時的作文課。我第一次稍加反抗，決定寫真實的感覺，放棄說讀書要為國為民的官式標準答案，即遭到這種半公開的羞辱。那時我第一次親身感受到戒嚴時代摧殘性靈的威力。我成長的年代老蔣未死，每任總統都是蔣總統，從懂事開始到大學都是蔣總統，蔣總統成了中華民國總統的代名詞。那個年代台灣一片肅殺之氣，是戒嚴時期、冰河時期，在白色恐怖之下的學風，哪容學生放肆！
回到座位，我將領回的作文悄悄打開，果然得了個大「丙」！好朋友問我成績，我只能苦笑。
這是用詩歌體寫作開玩笑說真話的後果，我開啟了小小的抗議之心即被狠揍一番，幾乎像是公審一般，打得無地自容。即使如此，我仍暗下決心，以後不打高空，縱使分數不佳，也要盡量說真話。
保持這個心態，一段很長的時間，我的作文都不怎麼樣，高考作文也不及格。
畢業後進公司，好像沒有人嫌我文筆不好。又隔了好幾年，我來到美國，為了發抒心情，開始投稿，文章不斷往美國及國內的中文報紙副刊投送，不管是散文或政論都得到編輯大人的青睞，一篇篇上報。我想起當時那些曾得「甲上」的同學，如今作文安在？
我偷偷笑了，這是我敢得低分、堅持忠於做自己，最後終於解放了我的結果。
――黃哲真 2008年8月9日
附錄：
《勸學詩》，據說出自宋真宗手筆。此詩全文如下：
「富家不用買良田，書中自有千鍾粟。安房不用架高梁，書中自有黃金屋。娶妻莫恨無良媒，書中自有顏如玉。出門莫恨無人隨，書中車馬多如簇。男兒欲遂平生志，六經勤向窗前讀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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